《中国关键七问》(二)钱理群

“我们当时之所以相信毛泽东主义,是因为它说中国有“官僚主义者阶级”,要用“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的继续革命”来解决官僚体制问题。这其实也是1957年北大“右派”发动“社会主义民主运动”所提出的问题,当时的重心也是反特权阶级。” ——钱理群
关于钱理群
钱理群(1939年1月30日—),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、作家,无党派。
他在刘道玉召集的理想大学研讨会提出的“我们的一些大学,包括北京大学,正在培养一些‘精致的利己主义者’,他们高智商、世俗、老到、善于表演、懂得配合,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。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,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。”一语,语惊四座,引起社会热烈反响。
1939 年出生于重庆,父亲為国民党政府高级官员。1949 年父亲随蒋介石迁台,钱理群与母亲留在南京,从此一家未能团圆。
1956 年考上北京大学中文系,在北大亲历反右运动。文革期間響應毛主席號召,造反到底,從未當過一天逍遙派。
1971 年林彪事件後,開始反省文革;自許「民間馬克思主義者」,努力為社會主義尋找民主出路。
2007 年於香港出版的鉅著《拒絕遺忘:「1957 年學」研究筆記》,刻劃出反右運動中「右派兄弟姐妹」鮮為人知的精神面貌。同年出版的《我的精神自傳》,呈現出一位獨立思考的中國知識分子的堅持、掙扎和自我反省。
2012 年出版《毛泽东和后毛泽东时代(1949-2009):另一种历史书写》( 联经)。
笔记
我爸跟胡适关係不错,受家庭教育的影响,像民主自由这些基本的理念很小时候就渗透在我心裡。但是,国民党后期的统治给我两个印象:一个是专制;另一个就是屈从於美国。所以我对共產党反国民党独裁专制,坚持维护民族独立这些方面,是肯定的。对共產党的革命,我并不持全盘否定的态度
1949到1956年,在南京读中学。那段时期,整个社会空气都比较乐观向上。我是革命传统培养起来的一代,有些精神上坚持的东西,比如说「反对一切对人的压迫、奴役」,其实就是青少年时期革命教育的影响。如果你问我现在的价值理想是什麼,我还是会说:消灭一切人剥削人、人压迫人、人奴役人的现象。对弱者的同情,也一向是我的关怀。
反右
那些右派言論我並不同意,或不完全同意,但我認為應該捍衛他們說話的權利。另外,他們提出的問題,比方說「已經出現了特權階級」,我覺得可能還不是那麼嚴重;但如果不及時改正的話,特權階級是可能出現的。
对于反右运动应该有一个系统的梳理。反右运动?特权阶级?这不是左派的思想嘛?民主中国
干部子弟特权,红二代。


革命意识和自由民主的冲突
「钱理群有系统的资產阶级的自由民主博爱思想。」但是「认识得比较好」,就是说「改造得比较好」。这个鑑定说得没错,但我自己觉得非常痛苦。我发现我的思想一方面受西方影响,但我又是相信革命的。革命意识型态跟西方的民主自由观念,在我身上打架,搞得很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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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后来,革命意识型态就越来越“左”了,它遏制思想自由,禁止独立思考,强调绝对服从,要求权力高度集中,思想高度统一。反右之后,它就把人道主义思想、民主自由观念,全当成资产阶级意识型态批判掉、抛弃掉,想要重建一套“兴无产阶级思想,灭资产阶级思想”的革命话语。这套革命话语带有比较浓的专制主义色彩,便和我的民主自由观念起了衝突。所以反右之后,我很矛盾、很痛苦。
期待文革
文革某种程度是我所期待的。反右运动后,确立了一条原则:党的领导要落实到基层党组织,和基层党领导有不同意见,就是反党,就是反革命。这样就必然造成像我这种比较有独立思想的人,和党组织的基层官僚之间产生紧张。我当时没别的想法,就期待一场革命来解决这个矛盾。因此,文革对我并不意外。
陳:文革之前,對基層黨組織不滿的人還不少?
錢:對。
毛澤東是有群眾基礎的,因為有社會的基本矛盾在那裡。
我們當時之所以相信毛澤東主義,是因為它說中國有「官僚主義者階級」,要用「無產階級專政條件下的繼續革命」來解決官僚體制問題。這其實也是1957年北大「右派」發動「社會主義民主運動」所提出的問題,當時的重心也是反特權階級。